湘潭县融媒体中心12月29日讯（通讯员 楚国良）荸荠古称“凫茨”,在我们老家湘潭县俗称为“慈姑子”。喜温、爱湿、怕冻,荸荠的这种特性,自然就把南方温暖的水田当成了它们的“家”。农历十一月以后，农贸市场就有新鲜的荸荠出售。那一颗颗像算盘珠一样紫红色的果子，看一眼，就让人口齿生津。

冬至前后，连续多日的湿冷天气,令南方的冬天寒意更浓。周末回到女儿家,我就发现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一盘荸荠。刚刚洗干净、紫黑色外皮还泛着亮光的一粒粒荸荠甚是可爱。看着它们,我又想起了儿时在老家泥田中挖荸荠、吃荸荠的情景。

（一）

荸荠本产于中国 ，广布于全世界，以热带和亚热带地区为多。最早提到荸荠的是《尔雅》:“芍,凫茈。”亦作“凫茨”“凫”指喜欢在水中浮游的野鸭；茨是草。此名表示荸荠原是野鸭爱吃的草本植物。李时珍在说荸荠时写道：“生浅水田中，其苗三四月出土，一茎直上，无枝叶，状如龙须。”因其苗有自佛脐蓬勃而生之态，故荸荠又名葧荠。

荸荠的生长史跨越一年四季，春播夏种秋蓄冬藏，占尽日月精华、风霜锤炼。春天正是万物萌芽时节，清明前后，农人开始育苗。很快就钻出细细的嫩绿的管状叶子。夏季栽种，移入水田，与水稻相伴。选择排灌方便、地势平坦、阳光充足的田块。盛夏的阳光下，荸荠叶子齐刷刷的，绵延成一片蓊蓊郁郁的浓绿，摇曳生姿。水稻花香之际，它也顺势凑些热闹，开在茎叶的顶部，是穗状的青褐色淡淡小花。花小不足观，花期又短如昙花一现，不像稻花那样恣意铺张，匆匆过客视而不见。一场秋风，老了荷塘，寒蝉凄切。秋分意味着隐居，意味着收敛和避让。荸荠谙知其味。荸荠叶子像荷叶一样慢慢地残败了，逐渐变黄，最后变成了赫石色，枯萎，倒伏，贴在淤泥上。荸荠进入结荠期，隐伏在地下积聚力量。所有的匍匐茎先端开始膨大，球茎开始形成，积聚内在能量，似乎是进入漫长的冬眠，像僧人打坐入定，蓄势待发。藏得最深，甜到最久。冬至到小寒，最适宜采收了。荸荠球茎皮色转为红褐色，味道变甜，像演出完毕的演员，把一季的风采都收拢到了泥下。一只滴溜溜的凝聚了春夏秋冬之气的暗紫色荸荠，尚不如鸡蛋大小，却拥有沉实的泥土气蕴、白玉一般精纯的内质，一经水洗，尤如灰姑娘蜕变，顿时有了含蓄、静美的光泽，闪烁在寒冬。

改革开放初期，我家也种过荸荠。收完早稻，插完晚稻，父亲说：“过两天可以栽慈姑了。”栽荸荠和插秧差不多，只是荸荠栽得很稀疏，且要横成行竖成列。种荸荠的田里肥料也下得足些，除了化肥，还要放很多农家肥。炎炎烈日下，父母腰着弯，淌着汗，把荸荠苗一株株插进水田里。过了几天，荸荠苗挺直了腰，变精神了。一段时间后，主苗越长越高，幼苗也不断从泥巴里钻出来。又过些日子，田里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荸荠苗。这些空心、圆柱形的叶子，像剑一样齐刷刷刺向天空。到了秋末，荸荠快要成熟时，就要把田里的水慢慢排干。

荸荠深藏地下，缓慢的生长充满韧性，似乎就是忍者的化身。

（二）

小时候，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。不管是家务还是田地里的活，样样不落的干过。在我们村，夏季收稻谷，冬季挖荸荠是年年必干的农活。

挖荸荠不像稻谷可以用收割机来收，而它必须靠力气来挖。挖是一项苦力活，要接触泥土，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非常具有挑战性。

冬天挖荸荠是一件辛苦又开心的事。父母一大早就来到田边，先把倒伏的荸荠苗割掉，然后开挖。挖荸荠的工具是铁耙，一耙挖下去，双手用力往后一带，一大块泥巴就翻了过来，上面布满圆鼓鼓的荸荠。把泥巴表面的荸荠抠完，还要把泥巴块敲碎，因为里面还会藏着很多荸荠。当然，不管你怎么仔细，还是有很多“漏网之鱼”，第二年春耕时，那些荸荠就成了意外的收获。挖荸荠不但需要力气，还要有耐心。挖一天荸荠，手会冻得握不紧拳头，脚会冻得感觉不到脚趾头的存在，而腰也会痛得伸不直。可傍晚时分，挑着荸荠回家的父母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。那时候我星期天也帮着父母挖荸荠，可才挖几下就感到吃不消。这时，父亲就教我：“做事哪有不累的？不做事哪有收获？大富靠天命，小富靠殷勤。你怕辛苦，就要好好念书。”

挖回的荸荠，还要晒干，搓掉泥巴。那时，父母常常把荸荠挑到离家不远的马路边卖。如果运气好，不到两小时，荸荠就被开车路过的司机买了去。有时也得挑着荸荠走七八里路，到附近的镇上赶场。种一亩荸荠，能收获两三千斤。这些荸荠，是我们那时主要的水果，能让我们快乐一个冬天。

（三）

家乡的荸荠，个大，皮薄，蒂短。拿一个荸荠，洗尽泥巴，露出紫红色的“胴体”，也不要去皮，塞进嘴里，一口咬下去，又脆又甜，满嘴都是汁液。母亲常常说：“要选‘把’短的，颜色要紫红，这样的慈姑皮薄水多，蛮甜。若是‘把’长，又是黑紫色，这样的慈姑嚼起来都是渣渣，味道也不甜。”母亲很懂荸荠。她有时会煮荸荠给我们吃，煮熟的荸荠味道不一样，虽然不鲜了，但依然脆，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。她有时会把荸荠放进烧红的草灰里煨。煨熟的荸荠甜味不减，香味更浓。

荸荠不仅可以当水果生食,还可以做成菜上桌。将荸荠削皮后跟排骨一起用小火慢炖,荸荠的清淡正好中和了排骨的厚重油腻,喝上一口汤,一股清鲜和甘甜在口舌间缠绕。

荸荠也是一个让古今文人墨客着墨较多的植物，宋代陆游《野饮》“溪桥有孤店，村酒亦可酌，凫茈小甑炊，丹柿青篾络”。明代徐渭《渔鼓词》“洞庭橘子凫茨菱，茨菰香芋落花生，娄唐九黄三白酒，此是老人骨董羹”。明代吴宽在《赞荸荠》中“累累满筐盛，大带葑门土，咀嚼味还佳，地粟何足数”。这些诗句中都飘荡着浓浓的乡土味道。”

其实荸荠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。据清代医学专著《本草求真》记载，荸荠具有“破积攻坚、止血、止痢、解毒、发痘、清色醒酒”之功效。医学典籍《食疗本草》也有记载：“荸荠，下丹石，消风毒，出胸中实热气。可做粉食。明耳目，止渴，消疸黄。”由此可见，荸荠不但是一种极佳的食品，而且具有一定的预防和治疗疾病的功效。

秋去，冬来。又是品荸荠的季节，年的脚步也近了。再冷的日子，因为有一棒荸荠，彻骨的寒意中就有温暖的味道，那是童年的味道，父亲的味道，还有家的味道都一并浓酽酽地回来了。